旧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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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永生


旧的,永生
文/小明
面前是一支旧的永生。

旧的永生。

旧的,永生。
“诶你桌子上这一瓶是什么东西啦?”
“墨水啊。”
“这年头了,你怎么还用墨水啊?”

在这个指尖在键盘上轻快地一敲,行行列列的文字就在屏幕上流泻而出年代里,我却仍然固执地用着格格不入的钢笔。听起来很奇怪,但其实感到奇怪的却正是那些最奇怪的人。我亲身经历过老师上课一点鼠标,然后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投影出来的一幅钢笔的图片,教导我们说同学们你们看这叫钢笔,他后当时看钢笔的表情就像看上世纪第一台笨重庞大的计算机那样,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情。

说到我和钢笔之间的故事,那还是得从父辈那一代说起。我的父亲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候钢笔正流行,还是人们主流的书写工具。那时候的人们还流行穿灰色或深蓝色中山装。在当时最有身份的象征也莫过于在胸前的口袋里别上一支亮晶晶明晃晃的钢笔,象征着你是文化人,走在路上是要受人尊敬的。父亲至今还保存着他当初来到深圳时买的一支钢笔,那是支美产的派克,几乎花掉了他存了好久的积蓄,可是他没有一丁点的遗憾,乃至他现在跟我说起这支钢笔的故事时意气风发脸上,依旧一副向往的表情。

九十年代后人们的服饰大多都变成了休闲服,再也没有设计可以挎钢笔的口袋了,人们书写的工具也都从使用和保管起来都挺麻烦的钢笔换成了廉价且方便的圆珠笔,也是,圆珠笔方便,拔下笔帽就可以写,写完了再换支笔芯继续写,钢笔已经不再多见,被人遗忘在家中的某个角落滋长灰尘。父亲的字很好看,可是他没有找师傅练过,所以自嘲说自成一派。父亲依旧用着他的钢笔,途中磕磕碰碰还修过几次,修笔的师傅一次比一次难找价格也一次比一次贵,他还是坚持着用那只派克,好像没有了那支老钢笔他就写不出那样的字来。我小时候曾追问过父亲为什么要坚持用钢笔,依稀记得父亲摆摆手:“总得有个依靠啊。”那个动作至今成为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幅静默的画面。

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收起铅笔用上圆珠笔中性笔的那会,没有人再用钢笔了,老师改作业也直接是圆珠笔一勾一划。我曾好奇地问父亲说什么时候我也能用上钢笔,父亲说等你长大了吧,再长大一些就会用了。我那时好像也觉得没什么,没有期待的惊喜也没有遗憾,中性笔用起来多方便呐,抽开笔帽就写,不像钢笔那样,要用的时候还要吸墨,且在吸墨的时候,弄不好搞得满手甚至满身都是墨水,回家还会给妈妈骂。抱着这种想法,我一直用着中性笔,从小学到初中,伴随着我一步步走来。现在回忆起来,从那时候开始,我没有看到身边有人用过钢笔。即使有也都是昙花一现,用上几天兴致过了就用回中性笔,我对父亲当年坚持用钢笔的做法始终不能理解。

直到我在中考完大扫除的时候在柜子的最里面的一个堆满昆虫尸体和碎屑 尘埃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盒子,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岁月沧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还甚至有些破损的塑料盒子,不过看得出这个盒子是在过去精心找的,大小正合适。抹开上面的一层很有质感的灰尘,打开它,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原本光滑的笔身在侧光下暴露出的划痕是那么刺眼明显。这就是父亲的派克了吧,我拔开笔帽,笔尖仍旧残留着多年前早已干涸的墨滴,指甲可以很轻松地把它划开,然后多年前那颗晶莹的墨滴在经历时间的打磨后终于变成一堆粉末,混进盒子里的灰尘消失不见。

我兴奋地拿着钢笔跑去给父亲看,父亲看到还有些惊讶,但惊讶之余也透露出些许的高兴:“你怎么把它给找出来了。”我兴奋地搓着手,迫切想再次目睹父亲当年的风采:“不如灌点墨看看它还能不能再写出字来吧?”父亲沉默,凝视着笔,好像在思忖着什么。我心急:“如果写不出来我就去跑跑附近的旧书店,看看有没有相同的笔买一支好了。”良久,父亲合拢四指把笔握在手心然后垂下手,摇摇头:“还是算了。”
再后来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自己用上了钢笔,还是第一支笔还是国产的永生,特别有厚重的历史感。笔虽然不贵,但是难得好用。就像以前一样,周围看不到有人在用钢笔。每次别人看到我在用钢笔时都会有种“你怎么会用上钢笔这种东西”或者“钢笔不应该是被写入教科书的东西么”的诧异,而我对这种诧异反倒感到诧异,难道用钢笔是一种很非主流的行为吗?!九把刀说过:“我们想做自己,就得冒着被误解的风险。”我依旧坚持用着钢笔
一件东西消失得久了,人们便又会一拍脑门开始怀念它。渐渐的,周围偶尔能看到有同学也开始用起钢笔来。我很好奇他们的想法是什么,于是便去询问。结果无外乎是觉得用钢笔好看、炫酷、洋气等态度,我这才发现我用钢笔的初衷也挺简单的,只是觉得钢笔用起来好写而已,而丝毫没有像父亲那样的与钢笔之间的一种不可割舍的情感,那种强大的精神支撑。我这才开始认真思考父亲当年为什么如此坚持使用钢笔。
父亲年少得意的风光我已领略不出,我最后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父亲为什么不再去启用那支尘封好久的笔。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用来怀念的时光,就像盗梦空间里的那一个旋转不停的陀螺。Cobb每次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走到边上的桌子前转动手中那个不大却很有分量的陀螺,然后目光就盯着那块旋转不停的古铜色,企图在每一次不稳定的晃动中找到一丝他所处的位置信息。为了认清自己是活在过去的那个阴影里还是现在,父亲的信物便是那支钢笔。父亲只需要去感觉在笔尖倾泻而出的墨水在纸上留下的印迹就可以轻易分辨出他想要的结果,但是父亲却选择了放弃。正如那支上个世纪的派克之于父亲,每段时光都需要有信物去标记,以后好怀念。

父亲的退缩来源于并不深刻的恐惧。
父亲害怕知道自己的底线。也许一直以来,父亲都在回避一个问题,就是自己不可阻挡地在慢慢老去。如果那支年迈的钢笔在灌了墨之后依旧不能书写,那么这也就宣告着父亲已经不及从前。

我好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偏执地用着并不方便的钢笔。

就在过去的那个世纪,其实有很多很宝贵的东西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被人们所忽略。人们好像越来越不关注那些传统的文化艺术,转而去随现代科技的大流。Ipod里的歌换了一批又一批,耳机也买了不少,又有谁能在忙碌的生活之余清清嗓子朝着门前车水马龙的大街再吼一上腔旧旧的时光呢?就如书法艺术,换做在以前,民国乃至更早,哪一个文人不是写得一手好字?西汉文学家扬雄说:“书,心画也。”提出了书法之于人的本质意义:书法是心灵的寄托与精神承载。在功利浮躁、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时代,人们往往容易迷失自我,物质日益发展与精神日益荒芜,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恰恰最需要静下来,为心灵寻找一个港湾。

我很怀念过去那个时代,也很羡慕父亲能有幸在那个时代有过辉煌的时候。换个角度思考,也许在父亲眼中,我就像是他当年的一个投射身。父亲仿佛在这里隔着长长的时光隧道看到了那年的自己,他能从我的身上看到独属他的过去的一些东西。不管最后要追求什么,为了提醒自己别在高速的生活节奏下迷失了自己也好,为了让父亲看到他的精神还未老去也好,我都会一直坚持下去。我不知道会有多久,三十年、五十年、一个世纪甚至更长?至少现在就是永远。

面前是一支旧的永生。

旧的永生。

旧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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