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李戈:当音乐遇上灵魂

【人物】李戈:当音乐遇上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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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文:Coral


每个深中人,心里都有一首歌。
在军训的文体一,新生们在学长的带领下第一次唱起这首歌;在凤凰木下走过三年最终离开之后,曾经的深中人心中走不掉的也是这首歌——
这首歌叫《凤凰花又开》。
也许所有人都知道这首与校歌有一个出名的演唱者叫陈楚生,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背后,是一位来自古城西安的女音乐人,谱写了这首让深中人魂牵梦萦的歌曲。
她的名字叫做李戈,从1997年误打误撞来到深圳开始,她已与这座城市共呼吸了十六年。今年6月,她制作的新专辑《爱如小孩》刚刚在台湾传统和艺术金曲奖斩获“最佳儿童专辑”。与此同时,她更是一个专业的琵琶演奏家,自小习琴的她至今已走过了三十余年的琵琶演奏生涯。
7月中旬一个午后,笔者有幸采访到了这位充满魅力的女音乐人,聊了聊《凤凰花又开》,以及她这一路的故事:关于音乐,爱和责任。

凤凰花开

2006年,为了筹备来年的深中60周年校庆,当时的校长王铮找到了李戈,希望她能为深中的校庆专辑写一首新校歌。
当时的李戈,甚至不知道凤凰花长什么样子。但在她心里,她知道她要写一首不一样的校歌。它没有人们平常听到的高中大学校歌般浮夸磅礴的主旋律。她想用她的方式,为这首歌注入独一无二的情感。
“那时候我们老师给一个空军导弹学院写校歌,就叫我们去给他们唱,但我们没人想去唱!‘空军导弹学院,我们的摇篮……’我那时候就想,我以后要是写校歌,绝对不这样写!”
因为朋友引荐,李戈认识了魏尚平老师,也因此知道了他平素非常爱写歌词;而其中一首歌词瞬间抓住了李戈的眼球:《凤凰花又开》。过后为了校庆专辑的曲目准备,李戈找到了魏尚平老师所写的《凤凰花又开》的原稿,想把这首歌词配上曲,作为深中的新校歌。
但手头的第一个问题是:歌词的原稿写的太过文绉绉,不利于旋律的表现。于是李戈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对歌词动了个大手术,把原来歌词中类似“沉沉的暮霭”“栅栏旁边”这样相对冗杂的词汇修改删减,改到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朗朗上口的版本。李戈没有改动原来的歌名,“我很喜欢这个歌名。它一映入眼帘就抓住我的心了,所以我就没有改。”她这样说。
接下来的谱曲对于李戈这样一个有着极高音乐修养的音乐人来说,可谓水到渠成。下一步则是进入常规的制作流程,寻找演唱者和出版方。
由于前段时间的一个歌友会上李戈偶然结识了当时还仍是酒吧驻唱的陈楚生。她在创作《凤凰花又开》时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了这个年轻的歌手以及他明亮干净的音色,觉得他能够与歌曲里的校园气质切合得天衣无缝。在创作完成后,李戈第一个找到了陈楚生,希望他能来演唱这首校园歌曲作品,而当时还在为生计奔波的陈楚生当然没有拒绝这一邀请。
歌曲的第一版就此开始了录制。但因为录制时,学校并没有提供足够的资金,所以这个版本的编曲和制作都比较简陋。当李戈把这首歌拿到那一个季度的《鹏城歌飞扬》打榜时,它并没有入选当季的十大歌曲。“后来我们都觉得这首歌特别好,只是因为在制作规模方面没有被认可,”李戈回忆道,“后来学校就又给了六万块钱来重新录这首歌。”这一次,制作团队被搬到了北京。
这时候,陈楚生因为自己的酒吧驻唱工作缺席了北京的录制,重新寻找演唱者的任务又落到了李戈手里。恰巧,李戈得知水木年华的缪杰在高中就读于北大附中时的物理老师正是王铮。水木年华又是靠校园民谣在国内乐坛一举成名的。这与李戈的设想一拍即合。她迅速找到了缪杰,而缪杰在听说这是深中的校歌之后,出于和王铮老师的师生深情,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参加录制。
但为什么现在最为人所知,也最常在校内被播放的版本是陈楚生的首版,而不是经过重新精良制作过的水木年华版呢?李戈认为,“大成本小成本制作,在音乐的编曲方面它是有差别,但是对于一首歌真实的情感来讲,大家还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真情。”水木年华版在打榜方面的确获得了不俗的成绩,但或许由于陈楚生版首先发行也首先让深中人听到,又或许是很多人喜欢这一版简单的编曲,陈楚生版的校歌到如今都在校园内外流传更广。
在北京录制第二版的过程,对李戈来说可谓曲折坎坷。缪杰先前录了很多不同版本,却都未能达到李戈心中的标准,“他在外面演出的时候,我都把他拉回来重新录,”李戈笑道。
但更戏剧化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在录制完成一个多星期之后,歌曲文件被误删掉了。
当时已经录制完成的《凤凰花又开》的六个声音文件保存在了录音师的硬盘里,正当录音师打算把歌曲传给李戈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错点了“硬盘格式化”。
“所有音乐文件全都消失了,连他硬盘里面80G的歌也全都销毁了。”想起这段故事,李戈还是觉得浑身冷汗。最后束手无策的众人一个电话打到美国苹果公司总部(笔者注:当时录音师使用的电脑是苹果系统),苹果告诉制作团队,看看能不能到北京的国家信息中心进行修复,如果国家信息中心都没法修复,就没有办法了。于是众人带着硬盘和设备一路奔袭到了位于三里河的国家信息中心,“然后恢复了两天,文件找了两天,把那六条文件找到了,”李戈说。故事的结局终归是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故事就广为人知了:校庆专辑发行;当时还相当青涩的陈楚生来到深中十大歌手作为嘉宾献唱,想不到转眼就斩获了07年快乐男声的冠军;一届又一届的深中人,也就年复一年地在凤凰木下,传唱着这支歌谣。
“原来校歌也能如此亲和,原来校歌也能在KTV的点歌系统中出现。”一位10届的学长,在毕业后的回忆文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李戈想是完成了她的夙愿,她的的确确创作了一首独一无二的校歌,这首校歌成为了深中骄傲的烙印,更承载着了每个深中人在凤凰木下独一无二的记忆和青春。

对话李戈:音乐是生命的返璞归真
“我的未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NW:当时你为什么要从西安来深圳?
李戈(以下简称李):我个人的个性里面比较崇尚自然、纯真、自由这样的东西。因为整个家族都在西安这个古老的城市里面,你周围的老师、家长都会形成一种很传统的氛围。这样的话心理上就非常压抑。
我之前的单位很无聊,国家单位,不用演出,我就挂在单位里作为琵琶演奏家。我每个月六号领工资,每周星期三早上去点一个名,一个月不用去上班。但我觉得未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弹了一辈子琵琶,教了一辈子学生,在家里住了一辈子了,那以后的几十年我还要这样子吗?
古城的东西跟这里也完全不一样,古城的色调就是灰的,城墙是灰的,树枝到了冬天就没有绿叶子。我一辈子都在这样家族式的单位,父母按点上班,回来按点睡觉,跟你说的话永远都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在那找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
在深圳我也教学生,但是性质已经不一样了。这次我可以有选择,因为我已经独立了。我当时是捧着铁饭碗的,我也可以这样捧着一辈子,可是我觉得这样很无聊。我很渴望很多人一起活动、一起演出,不同的音乐家,不同的风格,不像我们单位的那种排辈的僵化体制。
总之,我觉得深圳很适合我们这些有自己思想和追求的人。我来深圳好几年我在西安的公职还保留在那里,我们单位想着我玩几年就回来了。但是我已经不愿意回去了,太无趣了,根本没可能把自己再埋在那个古板守旧的坑里埋一辈子。我可能是骨子里叛逆,表面上很乖的那种人。

NW:你觉得自己来深圳这几年最大的变化什么?
李: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是,深圳有知音。就我个人来讲,电台也好,电视台也好,包括深中,都是因为有知音我才会创作出这些作品的。没有知音你怎么能去创作,去交流、延续下来?鹏城歌飞扬,深中,香蜜幼儿园,其他的一些歌手,以及我的学生(都是我的知音),我结婚也在深圳。总之在这里有了解你,理解你的一群人,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也是从这两年开始我的琵琶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因为人慢慢静下来了,沉淀下来了,回归到文化这一块。

NW:假设你要离开深圳,你会去哪里?为什么?
李:我觉得我现在无论去哪里,我都还是会回到深圳的,觉得这里最适合我。我有一大拨朋友都觉得,活在深圳才真的有家的感觉。虽然这并不是你的故乡,也许未来你也不知道在哪里定居,但是我们人生的这个阶段活在这里,归属感就会强烈一些。
至于为什么会有归属感,这个问题的思索可能还需要若干年,现在还答不出来。你在这里的时候这里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强烈。等你去到别的地方,你再回来的时候,你从口岸过来,看到深圳的路,你就会感觉“回家了”。每次都依然如此。


“你知道你有一种使命”

NW:当时为什么想要学吉他?
李:第二专业啊。我们是音乐学院附中直接升到大学的学生,到了大学就必须要学第二专业。我本来是想学古琴的,正巧那一年买不到乐器,因为古琴很难做,要求很高。当时和现在的要求不一样,现在劈块木头装几根弦就能叫做琴了,三千五千一万都有可能。但是在90年代的时候,那时候古琴还没有被认证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是特别特别冷门的,那一年我选修这门课的时候琴也少,老师也少,教材各方面都奇缺。这种情况下吉他就比较热门。老师就跟我说现在我们学校有吉他这个专业,你可以去选修,也是一个新的专业,古典吉他。

NW:你说过自己把写歌当做第二职业,那么第一职业是弹琵琶?
李:使命啊!要弘扬这种延续几千年的文化。上次在招商局有一次会,很多老师从国外回来,都在国外呆过二三十年了,后来他们一听我弹完琴就说,“我今天终于以作为一名中国人感到自豪,”原来中国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我现在就在追求,怎样弹、弹什么,才能让大家都知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中国文化。真正的文化精髓,是凝重的,宽广的,承载着很多历史的,跟技术和情感完全是结合的。当那种凝重的文化就在你这个琴里面响起时,你就知道你有一种使命。
我愿意从孩提时代给他们灌输音乐的这种感知,这同时也是我(写歌)的一个使命。我希望以后的人们再教他们的小孩唱这些歌的时候,能够抱着一种纯真和美好的心态,不是假的,不是装的,是真的美、真的好、真的宽广、真的有爱。一个作者他应该有社会责任感,他的创作不是为了牟利、不是套入一个模式。


音乐是纯粹心灵的呐喊

NW:有没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给你启发的音乐人?
李:其实我喜欢的音乐人可能根本就不出名。有一个歌手他可能一生只出过一张专辑,然后他就去世了,但是他那张专辑他是用他的生命去做的,即使它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都能喜欢的。因为他是用他的生命能量去凝聚的,并没有说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这种人群的心灵上能产生共鸣。(有点曲高和寡?)对,因为他的思想境界已经和世俗的脱离了。他音乐的精华是吸取的东西,可能是我们追求到最后才知道是最珍贵的。我们在芸芸众生当中并没有太重视最终那些纯粹的东西。我比较喜欢的是这样一种音乐。
有一首歌我永远都会记得它的名字,那首歌特别震撼我,叫做“I’m dying”,“我正在死去。”那种情感是非常真实的,他创作出来的音乐也是非常舒服的。可是我们在中国大陆不可能宣传这类的东西。凡是这种最真实的、最能打动我的、真情流露的,用他的音乐语言能贴切的去表述他的情感的,这样的音乐是我们音乐人之间最应该互相感受和交流的。
NW:假设小时候没有这些系统的音乐训练,你还会做音乐吗?
李:我可能会从事文学吧,因为我从小对文字(比较敏感)。我还是比较擅长情感的表达这方面。
我想一个歌曲应该是源自于真实的情感,源于当时那一刻的感动。当时写《凤凰花又开》的时候我不会想因为这是深中校歌,我就要把它当成一首校歌来写。如果是这样想的话,它的那种思想和情感的流露就会受到一些限制。
音乐本身这个东西不是功利的。如果基于“我要成名”“我要成为巨星”这样的想法去做音乐,做出来的就不是纯粹的音乐。音乐就是让你每时每刻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去感动别人的东西。这个东西是非常纯真而纯粹的。试图用音乐去达到你的什么目的,我认为这是不可取的。不管哪种类型的(好)音乐,它一定是纯粹的。也可能有一天我的音乐被某个公司包装推广出去,但这并不会影响我写音乐本身的冲动,不会影响到我写《凤凰花又开》的状态。

NW:听说网上有很多人叫你音乐女诗人。
李:对,听说过这么叫的,因为我特别喜欢文学。我小的时候别人都在玩的时候,我在看宋词。我很小就喜欢宋词。我看宋词不是因为要“增强我的文学修养”才去看的,我是真的陶醉其中,觉得咀嚼每一首词回味无穷。像“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我就会去理解,深入这种意境当中,就会觉得实在是太美妙了,会去享受。
我看词不会专门去记作者啊,年代啊这些东西,我会比较注重词的语言本身,那种长短、韵律、搭配,语言的那种美。

后记:
木桌那一头的李戈,谈笑风生。对于十多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回忆,她都能信手拈来;对于自己日常生活中那些难以捕捉的细微感触,她也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述出来。在她的一言一语间,你可以感受到一种可触碰的真实感,一颗音乐人的赤子之心。
是的,赤子之心,她的所言所行仿佛就是在生活中实践着这难能可贵的四个字。她的身上带着古老的长安城所赋予她的历史和文化气息,但我所能看到的那个最终坐在我眼前的她,始终向我阐释着的两个字,叫自由。
我问她,如果用三个词形容自己,你会用哪三个?
她的回答是,“简单、自然、随性。”
忽然想到曾经生涯规划课做过的一个小测试,老师向我们介绍了六个不一样的岛屿,诸如自然原始的岛、美丽浪漫的岛、深思冥想的岛等等,借此检验我们的职业倾向。我本以为像李戈这样的音乐人,是该生活在第二个岛上,和那里的艺术家们共乐乐的;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原来她始终属于第一个岛屿,因为她天性如此。
采访的结尾,我请李戈为深中写一句话。
她想了想,写下:
“我爱深中,年年凤凰花又开。”
站在《凤凰花又开》背后的李戈,就是这样的一个女音乐人。真实,不仅是她音乐,更是她生命的关键词。而音乐,在某种程度上,早已为她的生命打开一扇大门,指引她走上通往灵魂解放的路,返璞归真。